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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末生】第一卷 误珠昔 第二章 血光之灾

**小说 2025-01-31 17:25 出处:网络 作者:[db:作者]编辑:@**小说
【毫末生】第一卷 误珠昔 第二章 血光之灾               第二章:血光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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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末生】第一卷 误珠昔 第二章 血光之灾

              第二章:血光之灾

  丰邑城地处梁国,向西三千里便至宋国境内,武州则在宋国西南中腹。神州
大地世俗之间五国互相纷争不休,外有异族虎视眈眈,正是内忧外患之际。宋国
东接大梁,南临吴国,西有赵国之威,北有异族之迫。四战之国,虽幅员辽阔,
高人辈出,也支撑得甚为辛苦。

  仙家修士不乏在世间走动者,若仙籍不在宋国,便需登籍入册,前后怕不得
一两月时光。柳霜绫是宋国洛城人,往来便利,齐开阳在世间初出茅庐,在五国
都未注有仙籍,眼下更没功夫去登籍造册。自入宋国之境,齐开阳只选深山老林,
人迹罕至之处赶路。柳霜绫从初识那一夜自觉失仪之后,便与齐开阳保持着距离。
或跟在他身后,若齐开阳失了方位,她便驱乘黄在前引路。齐开阳奔得累了寻处
歇息,柳霜绫也自在附近安睡,两人或隔大石,或间竹林,不曾逾矩。齐开阳睡
足起身欲行,柳霜绫也会及时醒来,若洗漱慢了,齐开阳还会等上一等,颇有默
契,只是这五日来奔行五千里,两人未再说过一句话。

  又行两日来到武州境内,齐开阳认准方位向西南奔去。武州城向西百五十里,
便是连绵无尽的大山,本就人迹罕至,这座叫安村的村落连柳霜绫都闻所未闻,
只知西南向百余里之外有一座叫做定山的小城,安村当为定山所辖。齐开阳奔行
一阵,柳霜绫拍拍乘黄赶上,喊道:「喂,你知道安村在哪儿吗?」不知是不是
两人一路没再说话,互相之间又陌生了许多,这个喂又叫得颇有怨气。

  「不知,往西南去就错不了。」齐开阳摇头,又向柳霜绫致意道:「柳仙子
一路指引,感念在心。」

  柳霜绫这才容色稍霁,看看定山已在不远处,道:「再五十里就是大山,安
村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你就准备这样大摇大摆地去?」

  齐开阳笑道:「既然到了就好,我准备寻一处僻静之地养神,柳仙子还有兴
趣同行吗?」

  「当然要去。」柳霜绫嫣然一笑,道:「此去大山延绵千里不绝,若你师门
的消息无误,我所料又不差的话,这座安村当在群山的山坳里。」

  「千里昏莽山,正好要见识一下。」

  齐开阳一路焦躁,真事到临头反而不紧不慢,柳霜绫看他原先急得直扯头发,
现下的意思居然还有游山玩水的心情,奇道:「怎么,你不着急了吗?」

  「事情若办砸了,后果更加糟糕,现在不急啦,我先去探探路。」

  齐开阳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白得晃眼的牙齿,腾身一纵跃上枝桠。那枝桠
被他踩落后又向上一弹,借力跃去。柳霜绫唇瓣一嘟,亦收起乘黄,纵上树杈。

  昏莽山横跨两州之地,正如其名一样昏昏莽莽,一望无际。从踏入群山开始,
齐开阳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武州一地四季分明,雨水充足,这样连绵的大山原
本该郁郁葱葱。但齐开阳一路行来,多见黄土露于野,更有数座山头光光秃秃,
寸草不生,生灵全无。若从高处望下来,便是黄绿夹杂,且千余里的大山黄土居
多。有些地方横七竖八地立着已干枯的树干,显是从前的生机已断绝许久。

  「难怪荒无人烟。」齐开阳不时俯身抓把泥土,有生机的地方泥土润黏,尚
有些许灵气。没生机的地方便是黄土疙瘩,有些地方干脆就是碎石砂砾,随便一
片微风吹过都卷起黄沙漫天。

  「传说这里就是数亿年前诸天神佛决战之地,那一战天地间生灵俱灭,天崩
地陷,昏莽山原本顶天立地,也被毁成现在的大小。即使过了亿年,天地间连生
灵早已复生数万年之久,这里也没能恢复生机。」柳霜绫蹙着双眉,她也极不喜
昏莽山。灵气匮乏之地本来修行人就避忌,昏莽山里更有种怪诞的气息若有若无,
总让她有真元运转不太灵光之感。也不知是不是那场决战后,诸天神佛通天彻地
的伟力过了数亿年还未消散。

  「有听说过。」两人正行于一片小树林,齐开阳在前领路,行了一段后就避
开黄土地,专拣林木间穿行。此刻天色近午,日光火辣辣地照在头顶,两人虽已
不避寒暑,终究不喜这样的天气。齐开阳清开一片空地,又捉了两只山鸡,跃在
树梢上左右张望,找寻附近的小溪。

  「你下来吧,这附近没有水。」柳霜绫知他要洗剥山鸡,双手结印,身前冷
气流动,不多时就聚出一大团清水,凭空悬浮,像块美轮美奂的明镜。

  这些道法本就是修行之初打下的根基,齐开阳又露出羡慕之色。柳霜绫道:
「我主修水行功法,你呢?锻体之术?」

  「应当是吧?你们这些道法我通通不会,只会最简单的召点火苗什么的。」
齐开阳颇有几分懊恼遗憾。

  「可我看你的功法很了不得呢。」柳霜绫满腹疑惑,即使炼体,又如何能不
通阴阳五行?这些都不修习,岂不是最劣等,甚至还未入门的修行法门?可是看
齐开阳的手段又半点不像,试探着道:「你师傅不让学?」

  「只让修现在的这一门。」齐开阳点起火堆,将洗剥干净的山鸡架好,生火
熏烤。

  「你师傅当是为你好。」

  「那是当然。」齐开阳挺了挺胸,十分骄傲道。

  「咦,你一点都没怪你师傅呀?」

  「道法万万千千,我才刚开始修行,哪里懂得太多深奥的道理?就我这点见
识,擅作主张,万一走错了路岂不枉送性命。」齐开阳眨了眨眼睛,道:「而且,
我修的这门功法确实有点厉害。怎么?你觉得我对师门有怨气?」

  「像你这般年岁的半大少年,我见过的世家子弟多了,还没有哪个对师门没
有半点怨气的。」柳霜绫幽幽道:「少年心性,谁不梦幻憧憬?向师门求而不得,
难免有点不满。有些还异想天开,觉得被师门长辈刻意打压,觉得长辈们都是嫉
妒他天纵之资,想控制他,见不得他好。」

  「哈哈。」齐开阳笑了声,道:「柳仙子结交的都是名门望族,我可不能和
他们比。」

  柳霜绫还想追问,山鸡已烤得熟透,齐开阳从火架上取下略凉片刻,递给柳
霜绫道:「柳仙子一路指引,让我少走许多弯路,请你吃只山鸡,聊表谢意。」

  「我早已辟谷多年,心意领了,你吃吧。」柳霜绫摇着头微微一笑,又奇道:
「你还没辟谷么?」

  「辟谷了就不能吃东西?」齐开阳大摇其头,道:「我也能辟谷两年了,美
食当前还是要吃的。旁的我不敢说,烧烤是我拿手好戏,连我家大姐那般厨艺,
都赞我烤的东西还不错。」

  「俗气,还脑子想着吃,都不像修行人。」

  「道生天地,天地即俗,既在世间,安能不俗?」齐开阳啃了口鸡肉,似对
滋味大是满意,频频点头,又向柳霜绫道:「师傅曾对我说,修行之人多避忌,
有些不错,有些确是着了相了。就像这辟谷,别说我们,就是天庭还存在的时候,
玉皇大帝不也摆宴席?不还有琼浆玉液?有龙肝凤髓么?难道他们辟不得谷?」

  「道生天地,天地即俗,既在天地,安能不俗?」齐开阳说了一大通,柳霜
绫对后边的如风过耳,只反复低吟着头两句。想起这一趟离开洛城柳氏出门云游
的原因,又想起族中诸多纷纷扰扰,不由泛起愁容,道:「你师傅一定是位了不
得的高人,这句话何解?」

  「不知。师傅说再过个三五十年,慢慢就懂了。不过师傅还说,人身难得,
既得人身,便需百般珍惜。我总觉得,世间千姿万彩,若不能好好品味感受,总
是亏了。」齐开阳将山鸡晃了晃,道:「来一口?这回烤得真不错,简直是近两
三年来我烤得最好的一次。」

  「人身难得……」柳霜绫念起五日之前那只命运悲惨的駮马,世间妖族万千,
都是经历多少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方修得人身。自己生而为人,竟还不知足?就
像眼前这少年,捉拿花蜂不可得之后也着恼了一阵,现下却再不纠结前事,难道
自己还不如他?一时间竟被少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将心中阴霾一扫而空,接过烤
鸡笑吟吟地咬了一口。

  「咦,好吃,当真好吃。我家的大厨都整治不出这样的烤鸡!」齐开阳火候
掌控极佳,烤鸡皮焦肉嫩,更锁住了肉汁,吃在嘴里香气四溢,还半点不觉涩口。
柳霜绫不由又咬了一口,道:「你刚才说,你家大姐的厨艺很好,比你还要好么?」

  「嗨,我这点算什么,你要是吃了她做的菜,才知什么叫仙珍玉肴。」齐开
阳忽然想起什么,缩了缩脖子,道:「不过她从不做给其他人吃,恐怕你吃不着。」

  「那我去求求她还不成么?」

  「求她?你求她没用,她不肯的事情,怎么求都没有用。」

  「求也没用?一顿饭菜那么大排场……那她疼不疼你?」

  「疼啊,我是她带大的,最疼我的就是她。」

  「那我就求你总行了吧?你去帮我说一说,你去求总不会没用,她肯了就成。
总不能你吊起我的胃口,然后就不管不顾了吧?」柳霜绫好整以暇,道:「你要
不答应,一会儿就别怪我抢你的功,杀你要杀的人。」

  「喂!柳仙子,你这是要食言?」齐开阳大急,一想起她神出鬼没的剑光当
着披靡,汗都下来了,急道:「再坏我事,我可就真惨到姥姥家啦。」

  「你我萍水相逢,你惨不惨的,关我什么事?」柳霜绫扁了扁嘴不屑道,终
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百花绽放般放声娇笑起来,道:「好啦好啦,逗逗你的,你
放心。」

  见齐开阳翻了个白眼,还气鼓鼓的,柳霜绫心中暗道:等这里的事情了了你
回归宗门,我一路跟着你,你又能如何?我没有歹意,最多也就是让前辈拒之门
外。此刻两人俱将烤鸡吃得干干净净,微风飘过,几片榴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而
下。柳霜绫抬头一看,两人并肩坐于一颗木棉花之下。昏莽山环境不佳,但木棉
花生命力顽强,依然扎根在此茁壮成长。柳霜绫对那几句刚听来的道理有些明悟,
若有所思。

  正思量间,传来风铃声响,更有人声由远及近。有谈笑的,有喝骂的,有催
促的,这些都不如山歌嘹亮。

  「明日赶歌圩,今日插秧心更急。二三月里听见青蛙鸣,听见哥声音无力去
耕耘。木棉花树下两相依,难分难舍意绵绵。隔山隔水不隔心,永远相恋到百年……


  歌声回荡在群山之间,唱歌的有男有女,动听悦耳,词句更是热烈直白。山
歌伴着浓浓的当地乡音,总有股别样的韵味,齐开阳与柳霜绫前面听得津津有味,
到木棉花树下两相依之后,便觉有些异样。少年血气方刚,情窦初开,女子正值
花信,妖娆多姿,一时间静默无言,似连呼吸都已停止。

  「走,看看去。」柳霜绫匆匆起身,想了想从法囊中取了件薄纱披上,将那
件略显贵气的簪花百褶裙变作件普通的长裙。齐开阳也正有此意,昏莽山物产再
怎么不丰,总会有些村落部族,互相之间或有往来,向这些山民搭搭话或可得知
些消息。两人颇为默契,顺着歌声向前寻去。

  蜿蜒的山间石子路不过丈许宽,远远来的山民一路唱着山歌,行人中还有车
夫吆喝着驱赶四匹高头大马拉的货车。货车未装顶棚,上面的货物堆积如山正小
心地转过山脚,车轮在路上压出深深的辙印,一辆,又是一辆,再是一辆……

  齐开阳与柳霜绫对视一眼,皆有大出意外之色。昏莽山大片的土地贫瘠,走
兽也不多,通灵一属的连只灵鼠都看不见。照猜想,大山里村落部族大都清苦,
维持个勉强度日已然不易。

  但看这只车队长长,就连四十余个山民虽是他们眼里的奇装异服,一个个都
光鲜亮丽,用料甚是考究不俗。男子们袒露半个胸膛,脖子上皆配金银环饰,女
子们头戴圆帽,帽檐上环佩叮当,手指上镶金戴玉,身上的服饰色泽深蓝若黑,
两腿边都开着叉,行路间不时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更奇的是,这一行二十余名女子,有些行得累了骑在骡子上,有些步行,却
有近半腆着肚子显是有孕在身。他们一路高歌,无论男女,无论正在说笑还是呵
斥,人人面上都透着股无忧无虑的生活才能带来的安宁祥和之色。

  领头的男子浓眉大眼,身材结实,骑着匹乌黑骏马,挥舞着鞭捎大声高歌在
前领路,余从跟着他一唱一和,不时响起欢笑之声。

  「你带银两没有?」柳霜绫低声问道,银两对她无用,要和世俗人打交道却
万万少不得。

  「有些碎银子和铜钱,我们去买些吃的,问问话。你要不要带个面具?还是
幻个容什么的?」齐开阳从法囊中取出个褡裢背上,扮作凡人行客。回首见柳霜
绫樱桃小口裂开一线,一小截舌尖在两瓣珠圆玉润的香唇上一抹而过,舔去残存
的油光。那舌尖鲜红粉润,灵动无比,一舔唇瓣之妖娆艳不可当,不由看得心下
砰砰直跳,不敢再看,忙回过头当先向乡民走去。

  「老乡,老乡。」齐开阳作喜出望外之态,向乡民招着手一路小跑,一手掏
着褡裢喘着气道:「老乡,行个方便。我们姐弟入山游玩失了方向,腹中饥饿,
还请老乡行个方便,若有吃食卖与我们些,我这里有些碎银子。」

  「啊哟,这位小哥。莫忙,莫忙,些许吃喝值得什么?」领头的男子跳下马
来,将齐开阳握着两角碎银的手推了回去,爽朗笑着向从人道:「来来来,先拿
几个肉包子来给小哥充饥。」

  乡民淳朴,但没有不爱财的。他们生活穷苦,物资匮乏,寻常乡民数月出山
一次,以平日打猎的兽皮兽骨换些粮米,所得有限。能有眼下这种机会得些银两
大都不会拒绝,至多是价格优惠,半卖半送。齐开阳回头招呼柳霜绫,见她换了
副小家碧玉的清秀容颜,行人见了或会看两眼,比起原有的花容绝色可就差得远
了。女郎双颊旁略有灵气流动,显是用了幻容之术,齐开阳再看乡民时一无所觉,
似乎无人看破。

  十个肉包子很快塞到齐开阳手里,虽有些凉了,他还是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
一边含糊不清地称谢。刚吃了只山鸡,手中十个包子实在吃不完,又要装作饿极
了之态,促狭心起,囫囵塞了五个到柳霜绫手中,还不停地催促饿坏了,赶紧吃。
柳霜绫原本就辟谷,今日破例吃了只山鸡,哪里还吃得下?为免露出破绽,只得
小口小口地啃着,趁着人不注意,狠狠地在齐开阳腰际拧了一下啊。

  「小哥从哪里来呀?」

  「我们姐弟四处游玩,前日到了定山,见此地风景独特就进山一行,不想迷
了方向,还请老乡指条道路。」齐开阳嘴角抽动,腰际还热辣辣地发疼。

  「啊?那可不成,这山里啊可不像走官道,你们可走不了。」领头的男子摆
了摆手,道:「这样吧,小哥若不嫌弃我们粗鲁无礼,要不往我们村寨里歇脚,
这再往前走到明日傍晚就到了。过十五日我们寨子里还要去定山赶圩,到时候你
再和我们一路出山。」

  「啊哟,那可太谢谢大哥了。」齐开阳连连拱手,问道:「敢问大哥是哪座
村寨人士?」

  「安村。」

  车队的尽头还有一辆马车,原木为骨,兽皮覆顶,两侧各开了扇小窗,齐开
阳与柳霜绫被请上了车。掀开车帘,车里还坐了四名女子。三名是安村的乡民,
都腆着肚子,肚皮圆圆,看上去不久就要临盆。还有一人坐在角落,看装扮倒和
柳霜绫相似,不是山里人家。外头的声音早传了进来,那三名安村女子对两人很
是热络,腾出位置让他们坐在一处,还笑眯眯地暧昧对视,相互间嘻嘻而笑。坐
在角落的女子容貌普通,但两颊间也有灵气流动,柳霜绫与她都是一愕,各带戒
心,只点了点头。

  车队行至夜晚抵达一处山谷停了下来。这处山谷略带灵气,更有条小溪流过。
乡民们男子打柴扎帐篷,女子则在溪边浣洗食物,准备晚膳。齐开阳与柳霜绫下
了车架,柳霜绫道:「我去那边帮忙。」

  「你还会做这些?」

  「不会,又没多难,很稀奇么?」

  柳霜绫向小溪而去,想要帮那些妇人的忙。领头的乡民正扛着一大捆干柴,
指挥族人架设篝火,齐开阳上前抱起捆干柴,帮着堆放在篝火旁。

  「小哥可是客人,怎么能做这些糙活计,一旁等着就是了。」

  「客随主便,入乡随俗,哪有什么糙不糙的。大哥照料我姐弟,我姐弟也该
动手帮忙才是。」

  「哈,那就随小哥了。对了,我叫巴山,小哥怎么称呼?」

  「巴大哥,我叫齐开阳。」

  「原来是齐小哥,来来来,今日是我们族中白月节,齐小哥一定多喝几杯水
酒。」

  「却之不恭。」

  安村的乡民富庶祥和,还保留着大山里人的淳朴直接,齐开阳暂看不出什么
异样。不多时日落月升,篝火点燃,熊熊火光直冲霄汉,妇女们也将食物整治完
毕。火上架起一只大锅,烧开了水正煮着一大锅羊汤。羊头则被切下,巴山带着
族人们焚香祭天。待祭礼完毕,乡民们一声欢呼,团团坐于篝火边,等待羊汤还
有火边烤架上的兽肉熟透。

  齐开阳与柳霜绫在客位上坐了,那同为修士的女子却借口换衣,还未前来。

  「安村村民都有钱的很,生活富足,她们说是佛祖庇佑,自然丰衣足食,子
孙有成。」柳霜绫悄声说着,又朝马车挑了挑媚目,道:「那个女修也和我们一
样,在大山里迷了路被乡民们收留。我刚才试了试,她的修为恐怕不在我之下,
戒心很重,不愿与我多说。待会儿她来了以后,若有机会再探一探。」

  「这一小会儿就探听那么多事情?女人果然话都多。跟你的戒心一样重?」

  「我在帮你的忙嗳,嫌我话多,你自己问去。」

  「嘿嘿,是我话多,多谢柳仙子啦,来,敬你一杯。」

  十余坛美酒打开,乡间自酿的水酒算不得好,但五谷的清香四溢,加上乡民
们围着火堆饮食之间不时纵声歌唱,气氛甚是热烈。齐开阳举着酒杯四顾,见乡
民们互相祝祈,分享食物,唯独水酒各饮各的,不知是什么风俗,齐开阳不好造
次。乡民们淳朴好客,待那同行的女修来了,便依次捧着美食前来,很快将三人
面前摆得满满当当。巴山来时,齐开阳忍不住端着酒碗道:「素未谋面,得巴大
哥热情款待,小弟……」

  「齐小哥莫慌,今日这酒别乱敬人,还不是时候,若有人来敬酒,也看清楚
了再答应。」巴山嘴角朝柳霜绫呶了呶,便笑哈哈地走了。

  「这什么风俗?」

  「不知道啊,看看再说。」

  女修乜了二人一眼,冷冷的一言不发,齐开阳却觉女修一瞥之间,普普通通
的容貌下目光甚是灵动。

  酒过三巡,欢声更烈。有六名男乡民举着酒碗向女乡民靠去,有些大大方方,
一副舍我其谁的气势,有两个少年则面红过耳。被敬酒的女乡民都不是孕妇,其
中三人摆手不接,三人羞羞答答地应了,也举起酒碗来,自己小嘬一口,与男乡
民换了酒碗后再一饮而尽。

  顿时暧昧的笑声响起,互饮酒碗的男女结成一对,在篝火边跳起舞来。那巴
山也给女乡民中最是漂亮的一位递上酒碗,两人间似是早有心意,女乡民与他喝
过酒,两人挽着手来到篝火边。

  「原来喝酒是答应求偶?」齐开阳着实给吓了一跳。这时还有两个少女乡民,
一先一后跑来齐开阳身前,大喇喇地举碗相邀。齐开阳连连摆手,闹了个大红脸。
少女连酒带碗摔在地上,倒不多做纠缠,只气呼呼地走了。

  「很受欢迎嘛,怎不应了她们?反正还得呆上半个月,有两个小娘子相陪,
有什么不好?」柳霜绫冷冰冰地道。

  「我不喜欢。」齐开阳讷讷道:「不过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柳霜绫猜到他是想借少女之口多探听些消息,心下却觉郁闷,暗怪自己多嘴。

  「咚咚咚……」鼓点之声极富节奏地响起,篝火边成双成对舞动的男女,原
本离着一人的距离,男的大幅度左右摇动肩膀展现雄姿,女的则微微扭着腰,显
得多情而羞涩。在鼓点的催促之下,男女之间一步步靠近,将至贴面时又各自一
个侧身交错而过,背对着背,各迈右腿向着同一个方向转着圈圈。巴山身形高大,
女伴也有几分颜色,很快其余几对就识趣地退在一边,将篝火旁最显眼的位置让
给巴山与女伴。

  鼓声苍凉,原本咚的一声直至余音将绝,才会再度落棰。此刻一棰紧似一棰,
似在催促同舞的男女。他们也在鼓声之中越靠越近,直至臀股紧紧交贴在一起厮
磨。乡民们大声欢呼,纷纷举起酒碗豪饮起来。

  齐开阳面红过耳,柳霜绫幻了容看不出脸色,但双目也不由躲闪。那女修锁
着眉啐了一口,见两人一同向她看来,气鼓鼓道:「看什么看?小心长针眼!」

  鼓声再度急促,棰棰如心跳一样仅有少许间隔。相舞的男女一同转过身来面
面相对,双双左膝跪地右腿弯折踏稳,两条右腿相互贴着向前滑行,直把右膝顶
在对方胯间。此时两人一同横过右肩一连三撞,换过左肩又是一连三撞,右腿才
又缓缓后退。来回几轮,那鼓声已密如暴雨,刺激舞蹈的男女面上露出亢奋的血
色,舞姿也更加热情奔放。领舞的巴山搂着女伴的腰肢,女伴则环着他的脖颈,
两人团团旋转,绕着篝火转着圈。

  火光在黑夜中分外晃眼,鼓点声中相舞的男女动作已近癫狂。巴山喘着粗气,
女伴已将身体完全交给了他,随着他的旋转双足腾空,腰肢舒展,整个人都被甩
得横飞在空中绕圈飞舞,纷飞的裙摆像盛开的黑花。随着篝火旁的朵朵黑花全都
盛开,那鼓声音量变小,却像雨打珠帘,淅淅沥沥,最后咚地一声大响!巴山旋
转的动作骤然停下,女伴借着空中飞旋右腿一抬盘上他的腰际,随后左腿也卷了
上来勾紧臀部下方。巴山气喘如牛,高大的身体波浪一般扭动,女伴也随着他的
姿势一同上下起伏,舞姿已变作最原始的激情。

  齐开阳与柳霜绫不敢再看下去,见这些乡民都已喝得酒意上头正对着相舞的
男女大声欢呼,便起身悄悄离去。

  「你看见没有,那些有身孕的女子都在大口地喝酒。」柳霜绫心如小鹿乱撞,
急忙寻了个话题,身后热情又放荡的欢呼与笑声惹人心烦气躁,女郎不愿久呆,
遂顺着山道走去。

  「我听说凡人女子怀有身孕时若是喝酒极易小产?这就是咄咄怪事。」齐开
阳掰着手指头,道:「难道大山部族里的女子身体强健,不惧这些?」

  「不知道呀,我看……」

  「柳霜绫!」

  两人正窃窃私语,身后忽然一声女子娇音,柳霜绫被叫破名字,豁然回身,
见那女修正立在星光之下,冷冷地看着两人。

  「你认得我?」

  「冰魂雪魄,坎震之英。就算你藏了面貌,柳家除了柳霜绫以外再没个像样
的,你不是谁是?」

  方才不过借在溪边帮忙之机随手试了试就被叫破功法,柳霜绫暗暗诧异,倒
佩服这女修见识广博。当下虽惊不乱,嫣然一笑,道:「你找我有事?」

  「你若不是柳霜绫,现下已经死了!」女修指了指齐开阳,道:「他是谁?」

  「姐姐好像见多识广嘛,我叫齐开阳,姐姐听说过没有?」齐开阳见大家素
不相识,这女修就一副颐气指使,咄咄逼人的模样,心下十分不耐,忍不住讥讽
道。

  那女修不置可否,向柳霜绫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游山玩水,信步至此,既蒙山民相邀,就往安村一行,怎么啦?」

  「你说我信不信?」

  「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相干。」女修踱步上前,面色倒是一缓,道:「柳霜绫,你名声不错,良
言奉劝你一句,前方或有血光之灾,你自恃修为高也难抵敌,还是莫要沾染为好。」

  「哦?」柳霜绫媚目一眯,道:「这就是你说的相干?原本倒没想过,经你
这一说,我偏要去看看。」

  「世上良善已不多,何苦枉送性命。」女修拂了拂衣袖,翩然转身,道:
「良言难劝该死鬼。」

  「姐姐留步,既言有血光之灾,姐姐想必知道些内情,可否提点一二?我们
也好小心些。」柳霜绫提步跟在她身后,道:「更免得误了姐姐的事。」

  「你们要去便去,老老实实在村落里呆着,莫要乱管闲事。」女修走了两步,
又回过身来道:「言尽于此,还望自重。」

  柳霜绫看着女修离去的背影骤然消失在黑夜里,道:「这人的身份不一般。
你看她举手投足,刚才拂袖那一下,贵气逼人,都是平日里习惯了一时半会改不
过来。不过,好像对我们没什么恶意。」

  「居高临下,让人讨厌。」齐开阳翻了翻白眼,对那女修甚是敌视,好像唯
恐她又抢了自己的「生意」,让自己无法交差。一时生气,拔腿就想返回乡民的
营地找女修说道清楚,忽又想起刚才热烈的舞蹈,实在不方便回去。

  柳霜绫也没有回去的意思。这些乡民性情直接,求偶之后情投意合,大体不
管不顾就要做些羞事,柳霜绫一人呆在旁边都觉浑身不自在,何况还和一个认识
不多日的男子一起。

  两人所想相同,黑夜如墨,孤男寡女,心中都觉不妥。在齐开阳少年心中,
明知柳霜绫早已许配人家,但相处数日,骤然要分离却觉颇为不舍。而柳霜绫更
觉自己莫名其妙,原本一时好奇心起,走到此时此刻,不仅鬼使神差地就为他千
般考虑,譬如自己主动就跑去探听消息。今日之前,两人说的话屈指可数,连他
的来历师承都不清楚,更遑论他的生性如何,却同样有不舍之意。难道就因为这
个少年的长相?

  柳霜绫悄悄看了齐开阳一眼,见这少年国字脸庞,双眉如剑,薄薄的双唇让
他看起来不仅英俊,还带着坚毅果敢。虽年龄尚幼还没完全张开,已极具阳刚之
气,爱笑的性子又让他极易让人亲近。可光凭一个相貌又全然说不通,修士中的
年轻俊秀她见过许多,就连近年来名声大噪的四公子都有许多往来。但无一人和
这籍籍无名,修为不高的齐开阳一样,让她不由自主地像在泥潭中陷落。自己眼
下的作为,都可说有违妇道。

  柳霜绫银牙颤了颤,她虽极不喜被人叫做冯夫人,但为了洛城柳氏仍不得不
低头,她的的确确是冯夫人。

  她自幼知书达理,十五岁定亲之时也下定决心,从此成冯氏的贤内助。可叹
苍天弄人,将要嫁作的他冷眼相待,就因为一个可笑的缘由……一腔好心好意,
平白地受人羞辱,柳霜绫心中气苦,暗道:有了夫家又怎地?我偏要任性一回,
偏要和他走这一段路。

  「柳仙子?柳仙子?」刚刚想到这里,少年的呼声将她从恼怒的回忆中唤醒
过来。齐开阳见她面含冰霜,不懂她心中所思,想了想难以猜透,只道:「前路
恐不太平,感谢柳仙子助拳,我师命在身,柳仙子不必犯险。改日江湖再会……」

  「关你什么事了?这些乡民淳朴善良,我自喜欢呆在这里,若有什么妖邪作
乱也当为他们除去。」柳霜绫余怨不息,但看少年清澈的双目,恍然大悟他是不
愿自己入险境,心中登时升起暖意,音调转柔道:「待此间事了,我还要随你往
师门一行,尝一尝你家大姐烹制的菜肴,你可莫要想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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